標  題:得意的笑【BL】小說*《束縛》BY.檸檬火焰 第二十章 01
發  表 人:票風 票風﹏。(piao2107)
發表時間:2006/08/22 05:07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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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 天漸漸暗了下來。

  鉛灰色的天空,沈重地壓著整個世界。

  清冷的月光稍稍露出一點的光輝,又迅速被移動的烏雲遮住。天地頓時陷入一片的黑暗之中,死寂得象是一個巨大的棺材,慢慢合上了那可怖的蓋子。

  韓玄飛仍呆坐在窗邊,雙手抓著自己的衣襟,象一個木做的雕像……

  他好害怕……他害怕有人來,把他帶出去,再被那樣的淩辱!他甯願被活活打死、甯願被再殘酷的刑法折磨死,也不要那種羞恥!

  他好想死……好想死!

  死了,就不用害怕那種侮辱會什麽時候再來……就感受不到所有的尊嚴都被剝光扯光的痛苦!

  啪的一聲,光線照亮了整間房子。韓玄飛驚恐地擡起頭,用手遮住突來的光,半天才看清楚,默然站在那裏的人。

  旗奕!

  韓玄飛嚇得幾乎要跳起來。

  是不是、是不是又要用什麽法子來侮辱我?又要、又要……頭腦裏全是恐懼,不能感受到任何別的東西。韓玄飛驚恐地睜著眼,絕望地看著旗奕慢慢地走近……

  一切都變了,原來那個心高氣傲的帥氣男人,消失得一點也看不到了。如今發著抖縮在角落裏的人,那麽的脆弱,脆弱得如此陌生……如此的讓人心疼……

  旗奕感到一股濃烈的苦澀在心裏散開……旗揚說得沒錯,這樣子,死對于他來說,反而是件好事!

  殺了他吧……

  怎麽能忍心、忍心看到他這樣……

  咽下心裏湧上的酸楚,旗奕把手裏的杯子放到身邊的茶幾上,“你不是想死嗎?……這是一杯加了毒的水,你喝了就會死了!”

  聽到死字,韓玄飛立刻敏感地直起身,看向那杯水…….他不相信事情會這麽簡單,不知道旗奕又想要搞什麽鬼!韓玄飛懷疑地看了看旗奕,重又垂下眼……

  旗奕坐在沙發上,用很疲累的聲音說:“算了,我也不想再折磨你了。事情就這樣結束,你死了,我也解脫了!”

  韓玄飛半信半疑地再次看向旗奕,看到旗奕神色黯然,閉著眼靠在沙發上,象是看都不想看他……

  是真的!

  韓玄飛的頭腦漸漸清朗起來……

  是真的!我真的可以死了!

  所有的苦都可以結束了!再也不會有那些可怕的屈辱等著自己了!一切、一切都可以結束了!韓玄飛激動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。

  不知道從哪冒出的力氣,讓他很快就爬到茶幾邊,用直哆嗦的手,端起那個盛滿液體的杯子……

  手在顫抖,杯子裏的水開始搖晃。韓玄飛緊張起來――不知道水撒出來一點,會不會影響效果……

  千萬不能撒出來!千萬不能……

  他盡可能地穩住呼吸,心裏反複地叫著,讓自己不要太激動了……他兩眼死盯著水面,很小心地用雙手捧過那杯子,戰戰兢兢地湊上嘴…….

  太好了!太好了!終于可以死了!

  真的是太好了……

  好象從來沒有感到過這樣的輕松,身體飄飄然的,象是在蘭天中輕盈地飛揚……

  臨喝下水的那一霎那,韓玄飛笑了!他真的覺得好開心!終于結束了!不會再有任何的痛苦了……

  旗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

  他看到韓玄飛笑了……

  不是那種晦澀的笑,是一個真正的笑!象烏雲過去,陽光燦爛地照向冰封的大地,明亮而又歡快!

  他哭了!

  他跳起來,一掌打掉那個杯子!

  杯子砸在地上,發出輕脆的響聲。破碎的玻璃帶著水光,在燈光的照耀下,發出炫麗的光芒……

  “不!不!你休想!我不會讓你死的,你死心吧!我不會這麽便宜你的!我要和你纏上一輩子!”旗奕掉著淚,聲嘶力竭地狂吼著。他一腳把韓玄飛踢倒在地上,怒氣沖沖地沖出房間。

  “劉明遠,進去收拾房間!”

  韓玄飛被踢倒在地上,呆呆地盯著四散的水迹,欲哭無淚……任來人把他從地上拖起,放到床上。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,象一個已死了的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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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拾好地上的玻璃碎片,抹去水迹,來人把燈關上,虛掩著門,輕手輕腳地走出去……

  好久,韓玄飛才動了一下,在被子的遮掩下,把手伸到自己面前……一片銳利的玻璃在空氣中閃著流動的光芒,陰冷的藍……

  韓玄飛把那碎了的玻璃片象寶貝似地握著,緊緊地貼在心口……他再張開手,仔細地看著那斷片發出的寒光……他怎麽從來沒有發現,碎了的玻璃,在微弱的月光映射下,輝映的是這麽美麗的色彩……

  他露出一絲的笑意,很淡,帶著希望,和一點的輕松……

  只有這個辦法了!只有這個辦法可以讓自己死!老天,你保佑我好嗎?讓我能成功!讓我一定能死成啊!

  老天保佑!

  韓玄飛很虔誠地在心底默默念著。

  有人要進來了!韓玄飛立刻不露痕迹地把碎玻璃藏在枕頭下,沒有睜眼。他知道那只是來定時檢查他情況的人。那人打量了一下韓玄飛,把他的手拿出被子,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情況,就走了出去。

  等人一走,韓玄飛立刻放松地吐了口氣,慢慢把手伸進枕頭下,握住了那片玻璃……

  他把手移向頸部……

  只有這一個辦法!

  就讓我們賭時間吧!

  他咬著牙,使出所有的力氣,用那銳利的玻璃,狠狠的切向自己的頸動脈!

  旗揚跑著沖進了醫院。

  當看到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旗奕,擡起蒼白的臉看他時,他差點癱坐到地上去!

 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看了眼“手術中”的紅燈, 走到旗奕的身邊,一把將他抱到懷裏。

  一聽到韓玄飛自殺的消息,他就嚇得一路飛趕而來。他怕韓玄飛出了什麽事,情緒極度不穩定的旗奕,也會跟著出事。

  “沒事了。有個醫生剛剛出來說,因爲發現的及時,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他們很快就要出來了。”

  旗奕平靜的語氣,反而讓旗揚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。他松開手,不安地探究著旗奕的表情……

  旗奕對著旗揚露出一個帶著苦澀的微笑,“我也沒事,你不要擔心。”他的聲音很輕,但眼神裏卻透露出一種堅定!

  “……等他醒了,我還要照顧他呢,怎麽可能會有事?”

  他轉開頭,不看旗揚那滿臉的惶惑……空氣象停止了流動,沈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。

  “那時候,看到他躺在血泊裏,我真的以爲他死了……他的臉那麽白,什麽脈搏都摸不到,”旗奕臉上的笑逝去,“無論我怎麽按住那傷口,可血還是大量地噴出來,我都快急瘋了!我想他是死定了!”

  “我當時很害怕!非常害怕!我怕他就這麽死掉了,我怕再也看不見他睜開眼睛了……坐在這裏等的時候,我慢慢不怕了。怕什麽呢?怕他死嗎?怕失去他嗎?這有什麽好怕的?他死了,我怎麽可能活得下去?我死了,又怎麽可能會感受到失去他的痛苦?”

  旗揚大驚失色,“小奕,你怎麽能這樣想?你、你……”他心痛得說不下去,兩手抱著頭,癱坐在椅子上。

  幸好!幸好韓玄飛沒有死!幸好他沒有死!

  旗揚後怕得滿手心都是汗!全身虛軟得一點勁也沒有……

  “我看到他躺在血泊中的那一瞬間,我就明白了,我根本放不下他!我一直都在騙自己,一直都在告訴自己,我可以沒有他……可是我錯了!我愛他,愛得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!我以後什麽都不要想了,我要一直照顧他、陪在他身邊!”

  “可他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,他一定是恨死我了!可我不管!我不管他愛不愛我,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!反正我不會放開他,我就要永遠和他在一起!”

  旗奕的臉上閃現著失去了很久的光輝,讓他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。先前的所有頹然、所有的陰沈一掃而空,他又恢複到旗揚所熟悉的那個帶著點霸道又總是無比自信的樣子。

  旗揚不知道自己該是高興還是擔心,腦中亂成一團,呆呆地注視著旗奕。

  “哥,對不起……”旗奕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,不安地看向沒有出聲的旗揚,“我讓你爲難了……”

  “不要這樣說……”旗揚心酸地看著這半年多來,一下憔悴了好多的旗奕。

  “我也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、還有被關在牢裏的兄弟!對不起所有跟著我的兄弟!我是一個沒用的人,我不配當他們的大哥,我對不起他們!

  …… 我、我要退出縱橫!”

  他用手止住旗揚欲說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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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以後,我只想做一個安份守紀的老百姓,守著他過很普通的日子……”他攬住旗揚肩膀,將頭靠在上面,“對不起,哥,我讓你失望了,你原諒我好嗎?我知道你會原諒我的……”

  旗揚摸著他的頭,歎了口氣,“我怎麽可能會怪你?只是你要想清楚!”

  “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!我決定了!”

  看著旗奕那決絕的神情,旗揚無話可說。他心裏明白,韓玄飛若是死了,也就等于把旗奕逼上了絕路!

  看到旗奕這麽痛苦,看到韓玄飛現在的樣子,他早就不恨了!

 現在他只知道,他不能失去唯一的弟弟!無論要他做什麽,他都願意!他不能失去旗奕!

  可事情能順利嗎?

  個性激烈的韓玄飛,在被整成這樣子後,怎麽可能會原諒旗奕?

  以旗奕對兄弟們的感情,他又怎麽可能不去顧及他們的感受?若得不到諒解,他如何能擺脫那沈重的負疚感?

  旗揚的眼前象有一團濃重的黑影,慢慢地壓迫過來,陰寒透骨,一點一點地滲進他的身體裏,讓他全身冰涼。

  他禁不住打了個冷顫,兩手緊緊地抱住旗奕,一點也不敢松開。他害怕有朝一日,這個懷裏會是空的,他再也抱不到自己親愛的弟弟了……
  ……

  好黑!一片的漆黑!爲什麽會這樣?我在哪裏?

  對,我自殺了!我切了自己的動脈!

  我死了嗎?

  ……

  韓玄飛猛地睜開眼睛……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綠!他勉強自己定了定神,看清了周圍的情況……

  病房!

  沒死!

  我沒有死

  我真的沒死!

  爲什麽!

  爲什麽老天也不讓我死!爲什麽對我這麽不公平!

  爲什麽?爲什麽…...

  ……爲什麽連老天都站在他那一邊!

  還要被怎樣淩辱?還要怎麽樣折磨我才夠?爲什麽他就是不讓我死!爲什麽?

  別的臥底被抓住,不都殺了嗎?爲什麽到現在還不殺我?

  ……用那種方法羞辱我!爲什麽會用那種奪去我所有尊嚴的方法對我?爲什麽連讓我死的象個男人、象個人都不行!

  他要如何才能放手?

  旗奕!

  你要怎麽樣才能解恨?才能殺了我?

  爲什麽要這樣對我……

  ……

  韓玄飛滿臉是淚,恨得象有一團烈火在胸口燃燒,燒盡了他所有的感覺!只有恨!只有恨!

  強烈的怒火讓他掙紮地擡起身,伸過右手,把左手腕上的輸液針一把拔下……

  因爲這張臉嗎?

  這張臉嗎!

  他想也不想,用那針頭紮進自己的臉頰,使出全力地往下拉…..

  針一下就斷了,他也不管,還是死命地用斷了的針頭往裏紮,拼命割下去!

  剛被醫生叫出去交待事情的旗奕,聽到了房間裏發出的聲響,猛地轉身沖進去,就看到韓玄飛自殘的舉動!

  他一把奪下韓玄飛手裏的針,把他死死地壓在床上。

  醫生和護士紛紛湧入,給情緒激動的韓玄飛注射了鎮定劑,讓他重又昏睡了過去。

  臉上的肉被劃開了,針斷在裏面,醫生趕忙取出斷針,熟練地縫合好了傷口,才走向跪坐在床前的旗奕。

  “沒關系的,這些傷都可以整形的。好了後,一點都看不出來。”

  “不用……”旗奕緩緩的搖搖頭,”就讓他這樣……”

  醫生很驚訝得聳聳眉,“那麽漂亮的臉,可惜了。”

  旗奕握著韓玄飛的手,很溫柔看著他那受了傷的一側……“有什麽關系呢?無論他變得怎樣,我都覺得他是最漂亮的……”

漫漫的長夜,安靜的病房裏只聽得到儀器發出的細微聲響。

  旗奕坐在韓玄飛的床邊,癡癡地凝視著那沈睡的面孔。昏睡中的韓玄飛,臉上沒有了痛苦和恐懼,顯得那麽的平和、甯靜,象是一個受了傷的天使,柔弱得讓人疼惜。

  “傻瓜……”旗奕憐愛地低語著,“你以爲我只是喜歡你的外表嗎?我會讓你知道,無論你變成什麽樣,我都愛你……”

  “……對不起……我把你傷得這麽重,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死我了……

  我不敢奢求你會原諒我!但不管你願不願意,我都會陪著你!陪你一輩子!我用我這一生來向你贖罪!等你原諒我……

  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!……我最愛的寶貝……

  我愛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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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
手指沾著一點的水,輕輕劃過幹裂的嘴唇,撫過臉頰上的紗布,“玄,喝一點水好嗎?你什麽都不吃,又不喝水,太傷身體了……”

  旗奕坐在床沿,看著偏過頭去的韓玄飛。

  “我讓人煮了點瘦肉粥,你吃一點好嗎?光靠輸液是不行的……你再不吃東西,胃就要受不了了。你身體這麽虛,胃再壞了,會很難恢複的……吃點好嗎?……要不先喝點水?”旗奕小心地摸著韓玄飛的頭發,低聲下氣地勸著。

  韓玄飛目光冷漠,根本不看他,對他的話沒有任何的反應。旗奕難過地不知道該說什麽,

  “玄……對不起……”他的聲音很低,帶著一點沙啞,

  “之前我的確是很恨你。

  “你也許不知道,被自己最愛的人欺騙的滋味!在得知自己深愛著的人,一心想把自己置于死地的感覺。這種痛讓我無法思考,心痛得讓我以爲,我就會這樣活活痛死掉!

  我當時真的是氣瘋了,死了這麽多人,縱橫倒了,大家抛家棄子的逃出國,連爲我付出那麽多的哥哥,都差點因我而死。而這一切都是我最愛、最信任的人幹的!我這麽愛他,可他一直在騙我!我實在受不了。我恨得只想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死你,我想讓你後悔,後悔這樣對我!

  可我終究還是狠不下心……我逼自己狠心,可還是沒辦法……我好痛苦!痛苦得真想死了算了!”

  旗奕緊緊抱住懷裏的韓玄飛,輕輕地吻著他的頭發……

  “對不起,我那樣對你……我知道你很恨我,我不敢求你原諒我,可是,我不能讓你死!我沒有辦法看著你死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  旗奕低下頭,用滿是痛苦的眼神注視著韓玄飛。

  “我很愛你,而我以爲,我打動了你,你也愛上了我……我抱你的時候,看著你的眼睛,我以爲我看到了愛情,很深,象我一樣。 覺得好幸福,我常常在心裏感謝上天,感謝它對我旗奕這麽厚愛,把我最心愛的人賜給了我,讓我能擁有他,讓他的心裏能有我…… 可我錯了,這一切都是假的……”

  一股熱流直逼到他的喉嚨,幾乎要沖上頭頂,讓他無法說下去。他困難地壓仰著,側過臉,不想讓韓玄飛看到他眼裏的淚光。

  韓玄飛閉上了眼……

  “想到你根本就不愛我,我就心痛得要流血。一想到你在我們最幸福、最激情的時候,心裏都是在恨我的,在想著如何把我投入監獄,我就……”

  淚再也不受控制,流了下來…… “我知道這不能怪你,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。一開頭就是我強迫你的,你恨我也有道理……可是我真的很愛你,我是真心的……”

  靜靜的病房裏,只聽到旗奕壓制不住的哽咽聲。

“我甯願你一槍殺了我,在我抱你的時候,在我最幸福的時候。不要讓我知道這一切,不要讓我知道,你對我的溫柔都是假的……”

  “…… 玄,我愛你,我不會再傷害你了,我永遠陪著你!你的身體會好的,我找最好的醫生給你治,你會好起來的!”他滿臉是淚,頻頻吻著韓玄飛的臉。

  “你先喝一點水好嗎?你再不吃東西,醫生就得……就得給你強制進食了,求求你先喝一點水,好不好?”

  看著韓玄飛一無反應,旗奕猶豫了一下,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,俯下身把水注入韓玄飛的嘴裏。

  水被緊閉的牙關阻擋住,流下了臉龐。旗奕又傷心又無奈,流著淚,看著表情冰冷的韓玄飛。

  “對不起……”他用很低的聲音在韓玄飛的耳邊說,小心但是強力地撬開韓玄飛的牙齒,再次喂水……

  可他剛松開嘴,還沒來得及直起身,韓玄飛就一口,把被強灌進的水全部吐到他的臉上,滿臉嫌惡地瞪著他。

  旗奕反射性地閉上眼,卻沒有躲閃。他低著頭,任水從臉上慢慢地流下……過了好久,他才再次喃喃地說:“對不起……”

  他不敢正視韓玄飛忿恨的眼神,拖著沈重的步子走到門外,向等在門外的護士點點頭。

  看著醫生走進病房,旗奕沒有勇氣跟進去。他無力地跌坐在門外的椅子上,聽著門裏隱隱傳出的聲音。

  他現在再也沒辦法看韓玄飛受苦了!他曾施加在韓玄飛身上的酷刑,那種讓人想都不敢想的侮辱……

  他恨我!我永遠也得不到他的心……永遠也得不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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強烈的心痛讓旗奕死勁地抱住自己,使出全身的勁才壓下當場痛哭出來的欲望。每想到這些,他的心就象被刀刺穿的痛!也許,心,真的被刺穿,也不會有這樣的疼痛!

  ……馬上,就要爲死去的人舉行祭奠了……

  祭奠!

  說是什麽都不想,又怎能不想?

  那些因我而死、爲我而死的兄弟……

  忠叔……

  我跟他說,我要養他到老,讓他安養晚年……每次聽到我這樣說,他總是很開心,總是笑呵呵說小奕長大了,能養忠叔了,忠叔不怕老了沒飯吃了……

  可他死了……爲了我……

  活著太痛苦了……

  也許死亡對于我們,倒是最仁慈的方法,不用再嘗盡這種心被活活撕裂的痛苦,不用去面對兄弟們怨忿的目光……

  可是,這世上並沒有黃泉路,能讓我陪著他一起走……人只有這一輩子,死了,就什麽都沒有了,我再也看不到他了,再也沒辦法抱著他,感受他的溫度…….

  只有活著才有希望,才有可能讓我彌補他,才有可能再看到他的微笑、讓他幸福……

  ……

  我想跟他在一起……

  我不想放開他……

  靈堂是早就設在那裏的。

  旗揚一到日本,第一件事,就是秘密租了一幢小樓,把爲他而死的兄弟的靈位設在樓下大廳,他自己就住在樓上。

  在得知忠叔和財務也在同時喪命,旗揚把他們的牌位一並供在這間屋子裏。

  這次是因爲陳君毅到了日本,旗揚決定專門爲死去的兄弟舉行一場公祭,讓縱橫所有的人都來拜祭這些逝去的兄弟。

  整間屋子白布環繞,淡淡的香煙輕輕袅袅地穿行其中,象是靈魂在輕飛,戀戀不舍地纏繞不去……

  旗揚站在黃藍相間的花圈中,看著眼前的五個靈位,喉嚨象是被東西堵住,淚溢滿了他的眼眶……

  縱橫倒了!他十幾年的心血。這些跟著他這麽多年,相濡與共的兄弟死了,再也回不來了……

  靈位裏的氣氛肅穆莊嚴,低低的抽泣聲充滿整間房子。

  照片上熟悉的容顔,帶著或飛揚或腼腆的笑容,看著自己生前的好友、兄弟……

  陳君毅站在靈前,看著自己弟弟那照片上生氣勃勃的笑臉,仍然無法相信,他那個總是充滿活力,蹦蹦跳跳到處瘋的弟弟,就這樣永遠的走了……

  “哥哥對不起你,我不應該讓你進縱橫,我以爲我把你帶在身邊,可以保護你,可我錯了。對不起!”

  淚從他臉上滾落,他癡癡地凝視照片裏的弟弟,表情很柔和……“強強,哥哥好舍不得你……”

  門打開,又有人陸續走了進來。屋子裏的哭泣聲陸續止住,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來人。

  旗奕帶著劉明致等人,走到靈前,默默地鞠了三個躬。他的視線掃過照片,但很快就低下來,走到陳君毅面前,低聲說:“請節哀!”

  陳君毅聽到這句話,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,擡起頭冷冷地看著旗奕,“不知道奕哥叫我如何才能節哀?”

  旗奕痛苦地看著陳君毅,說不出話來,

  “對不起……”好半天,他才從堵住的喉嚨裏掙紮出一點聲音。

  “對不起?”陳君毅重複了一句,他的笑變得苦澀。他轉頭看著陳君強的照片,看著那個對著他笑得很燦爛的男孩,不再說話。

  “他人呢?韓玄飛那個混蛋人呢?帶他上來!”旁邊站出一個壯實的男人,狠狠地擦了一把淚,高聲叫著。

  劉明致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旗奕,走出門。不一會,他推著韓玄飛走了進來。

 韓玄飛表情淡漠。他象是根本沒看到滿屋子的人,沒有感覺到那些投射到他身上的仇恨的目光,只是看著面前的照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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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奕哥,你准備把他怎麽處置?這些人可都是被他害死的,我們大家也都被他害得有家不得回……”

  “什麽怎麽處置!一槍斃了,告祭兄弟們的亡靈……”

  “對,若是奕哥狠不下心,由我們動手!”

  “你這個凶手,怎麽能坐在靈堂上?你得給被你殺死的人下跪!”

  在吵雜的人聲中,突然響起一聲爆喝,一個人大步走上來,一把抓起輪椅上的韓玄飛,粗暴地把他推倒在地上。

  站在一邊的劉明致不知道該不該阻擋,猶豫中,韓玄飛已象個破布娃娃似的被人丟出去,沒有一點的掙紮之力。

  旗奕一看到韓玄飛被推倒,本能地想上去扶他。他往前走了兩步,卻又停下,沒有再動。

  “奕哥,你還舍不得殺他嗎?你喜歡漂亮的男人,嗯……我們兄弟們都可以幫你找!”

  “是呀,奕哥,反正他已經殘廢了,全身又都是疤,也沒什麽好玩的了吧?”

  旗奕站在那,盯著倒在地上,一動不動的韓玄飛,沒有反應。

  周圍的聲音慢慢靜了下來,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說話。

  旗奕終于把目光從韓玄飛身上收回,轉身走到陳君毅面前,低聲說,“我、我知道應該把他殺了,爲死去的人報仇……可是……他現在四肢都已經斷了,成了殘廢……能不能、能不能請你饒過他……”

  “不!” 陳君毅立刻打斷旗奕,“他殺了我弟弟,殺了這麽多人!爲什麽要饒他?”他一字一頓地說,兩眼通紅地瞪著旗奕。

  旗奕被堵得說不出話,羞愧地低下頭……

  可他不想放棄,他想要韓玄飛……

  “我知道!不管怎麽說,他都該被殺!沒有可饒的理由……只是、只是……我還是愛他,我不想他死……”

  “旗奕!你!”陳君毅氣得一下漲紅了臉,“他那樣對你!還差點殺了揚哥,你還愛他?我們這些跟著你十幾年的人,都比不上他一點?你、你……枉費我還一直把你當大哥!你、你根本就不配!”

  陳君毅的話象重錘擊在旗奕心上,幾乎讓他站不穩身體。蒼白的臉變得慘白,他呆呆地站在那裏,象一個死人。

  陳君毅看著這樣的旗奕,氣憤之余,還是有點不忍心。他停住了嘴,無言地瞪視著旗奕……

  旗奕擡起頭……

  “你罵得對,我是沒有資格當你們的大哥!我不配!”他痛苦地看著陳君毅,“我連當你們的兄弟都不配,我旗奕今生今世是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,對不起你們!我會把我名下一半的財産拿出來,給那些死去兄弟們的家屬……我退出縱橫!”

  他不看大家震驚的目光,,“我知道我這樣做並不能彌補我的過錯,也不能減少一點你們心裏對他的恨…… 可是,我沒有別的辦法……”

  他回頭看韓玄飛。他看到那清澈的眼睛,正靜靜地注視著他……他的淚慢慢滑下……

  “我很愛他,我沒有辦法讓自己不愛他……"他轉過頭,再看向陳君毅,“對不起……我是太自私了。可是……能不能放過他?”

  “我求求你、求求你們,放過他。我帶他走,永遠也不再出現! 我求求你們……”

  旗奕兩腿一彎,當場跪在陳君毅的面前,“是我旗奕對不起你們大家,我欠你們的……”

  所有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過大的震驚讓他們一時呆住了,人象被定住似的全都動彈不得。

  “求求你們饒了他好嗎?”旗奕的話驚醒了大家。劉明致、小方等人慌忙跟著一起跪下。

  “奕哥!”“奕哥!”“奕哥你別這樣!”其它人驚惶地上來,想拉起旗奕,可是他死也不起身。

  “奕哥你爲什麽這麽傻?韓玄飛他根本不愛你,還這樣害你,讓你差點進監獄,你還對他這麽好?”陳君毅失聲尖叫,

  “君毅,你就饒了韓玄飛吧!奕哥也很痛苦的。他也想對得起兄弟們,他……韓玄飛已被打成殘廢,這輩子也算是廢掉了!你也是知道奕哥是怎麽對他的,那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!你就放過他們吧!”

  “是呀,君毅,不管怎麽說,韓玄飛在日本也救過我們的命。要不是他,我們早死了!你就饒了他吧!”

  “住嘴!你們都給我住嘴!”陳君毅象被針紮到似的大叫,“死的又不是你弟弟,你當然不在乎!”

  小方張嘴欲反駁,可看到陳君毅那可怖的神情,他嚇得又縮了回去,不敢作聲。

  全場鴉雀無聲,除了站在一邊一直沒有吭聲的旗揚和他的貼身保镖黑翼,幾乎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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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君毅苦笑起來,“旗奕,你這是在逼我!”

  旗奕搖搖頭,“不,我求你……”

  “如果我不同意呢?”陳君毅盯著他。

  旗奕回答不出。

  “我跟你說,我不同意!我不要放過他!我要殺了他祭我弟弟!”他冷笑著,從懷裏掏出槍……

  旗奕猛顫了一下,立刻又恢複平靜。他沒有再說什麽,只是轉身抱起倒在地上的韓玄飛……

  他凝視著韓玄飛的臉,很溫柔、眼睛裏有深深的愛戀和不舍……韓玄飛心一動,垂下眼,避開了他的目光……

  旗奕露出很淡的微笑,輕輕歎了口氣,在韓玄飛的耳邊低語:“我愛你,寶貝!”他象是在抱一個最珍貴的寶物一樣,把韓玄飛摟在懷裏……

  他擡起頭,對陳君毅說:“我想過了,如果你不肯放過他,我不攔你!是我旗奕對不起你們,我無話可說!”

  他低頭吻了一下韓玄飛的額頭,“你可以殺了他!”他看到陳君毅不相信的表情,笑了起來,“真的,我旗奕說話算話!”

  他把韓玄飛推開了一點,“你可以射他的頭,但請讓他死在我懷裏。”

  陳君毅眼睛一亮,雙手握槍,就要對上韓玄飛的頭……

  “不要!”

  自始至終沒有出聲的旗揚沖了過來,插進兩人之間,用自己的身子堵住槍口!黑翼緊跟著也沖過來,他想拉開旗揚,卻沒有拉動……

  “揚哥,你幹嘛?你快讓開!”陳君毅驚叫。

  “揚哥小心,槍會走火的!”黑翼急得汗都流了下來,死命想拉過旗揚。

  可旗揚抓住手槍不放,“君毅,旗奕是個死心眼,你若殺了韓玄飛,他肯定活不下去!我們旗家兄弟對不起你!可是,我就這麽一個弟弟,我求求你放過他們!”

  他面無人色,滿臉的害怕和哀求,“我知道我不該這麽做,可是……他是我弟弟,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帶大,他就象是我兒子一樣,我不能讓他死!我求求你,你可以殺了我,不要殺他!”

  “旗揚你讓開,這不關你的事!”旗奕跪在地上大喊!

  旗揚沒有讓開,只是抓著槍管,哀求地看著陳君毅;陳君毅愣愣地瞪著旗揚,沒有動作;黑翼也不敢再亂動,他怕會把槍碰走火了,傷了旗揚……

  三人一時僵在那裏。滿屋子靜悄悄的,所有的人都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!

  良久,陳君毅松開了手,往後退了一步,看著旗揚……黑翼趕忙從旗揚手裏拿下槍。

  旗揚內疚地看著陳君毅,“君毅,對不起……”

  陳君毅搖搖頭,“都是爲了弟弟嘛……”他轉過身,拖著疲累的腳步,走出了房間。

  旗揚又氣又傷心地看著死死抱著韓玄飛的旗奕,跺跺腳,也跟了出去……

  旗奕抱著韓玄飛站了起來,所有的人都跟著站了起來……

  劉明致扶正輪椅,想幫旗奕把韓玄飛放進輪椅裏。旗奕低聲說了聲謝謝,卻沒有松手,自己抱著韓玄飛走向門口。

  到了門口,他停了下來,回過身,對跟上來的劉明致等人說:“你們不要跟我了,我不帶任何縱橫的人走,你們以後好好跟著揚哥吧……”

  “奕哥!”劉明致哽住了。

  “我們想跟著奕哥……”小方帶著哭聲說;

  旗奕微笑了笑,“謝謝你們!”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……

  他小心地把韓玄飛安置在車裏,系好安全帶……

  劉明致推著輪椅,帶著劉明遠跟過來。

  “奕哥,讓我弟弟跟著你吧!他不是縱橫的人,頭腦也不好,不能找別的事做。你一個人照顧韓玄飛總不方便,多一個人好些,可以輪流看護他。”

  旗奕看了看可憐兮兮站在一邊的劉明遠,想想自己確實需要一個幫手。而且劉明遠一直照顧韓玄飛,也算是有經驗了,于是就點點頭,對劉明遠說:“上車吧!”

  生怕旗奕不要他的劉明遠,一聽這話,立刻喜笑顔開,趕緊收好輪椅,鑽進車的後座。

  “多保重,奕哥!我們永遠是你奕哥的人!”

  旗奕笑了起來,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,第一次露出的發自內心的笑容。他抱住劉明致,拍拍他的背,“你也多保重!”

他向站在房門口的小方、朱峰等人揮揮手,駕車而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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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
“玄、玄……”

  呼喚自己的聲音象是從遠處傳來,飄忽而不真切,帶著焦急和心痛……在韓玄飛不甚清晰的頭腦裏,只有這樣的感覺。

  受過殘酷折磨的四肢象是在瘋狂地反噬,抗議曾經受過的慘痛。每一分每一寸的骨頭都在酸痛,酸痛得讓人止不住要慘呼出來。

  全身都在流著虛汗,手控制不住地在顫抖。千遍萬遍地在心裏對自己狂喊:忍住,一定要忍住!可是這種無窮無盡的痛讓人如何能忍住得住?

  什麽也看不見,瞪得大大的眼裏一片的空茫,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痛,讓人瘋狂欲死的痛!一刻也不停歇,步步緊逼……

  痛象撲天的海潮,慢慢地吞滅他的所有意識……渾身上下,只有痛在張狂地叫囂著!

  韓玄飛在床上拼命扭動、 掙紮,那種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讓他已經神智不清了。若要一直忍受這樣的痛苦,不如死去……

  誰能來殺了我?殺了我!

  “殺了我!”他再也忍不住了,發狂似地搖著頭,撕心裂肺地慘呼出來,“天哪!把我殺了吧!不要再折磨我了!”

  “玄、玄!你再忍一下,很快就會好的!玄,對不起,對不起!”

  好象有誰在哭,溫熱的液體滴在臉上,慢慢地滲到他的心裏,滲入他的身體……慢慢地熱起來,象在他心裏點了一把火,一點點地驅散無處不在的酸痛。火燃燒起來,遍布他的全身,熱乎乎的好舒服,把象浸在冰水裏的四肢烘幹烘熱……

  他的全身都暖了起來,那逼人欲死的慘痛漸漸消失了。他渾身濕透地倒在布滿汗水的床章,虛弱地連眨一下眼的力氣都沒有,眼神渙散地看著沒有目標的前方…….

  旗奕頭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流下來,混著他的淚,落在韓玄飛的臉上……他還在用力地按摩著韓玄飛的胳膊,烈性的虎骨酒燒得他手上的皮膚劇痛,可他一點也不在乎。只要能讓韓玄飛好受些,讓他吃什麽苦他都願意!

  “玄,對不起……”看著韓玄飛慘白如死的臉,旗奕默默地流著淚。他放下藥酒瓶,把虛弱的韓玄飛抱進懷裏…….

  “你會好的。醫生說了,堅持複健,每天都擦虎骨酒、泡溫泉,你會慢慢好起來的。你再忍一段時間,再忍一段時間就會好的。日本的天氣濕氣太大,對你受過傷的身體不好。我在托朋友辦移民,我們很快就可以去加拿大。那裏氣候幹燥,你就不會這樣痛苦了,你就會好的……我愛你,玄……我愛你…….”

  在旗奕的喃喃低語聲中,韓玄飛緊繃的身體馳松了下來。他閉上了眼,在旗奕溫柔的愛撫下,緩緩陷入半迷糊的狀態中……

  濕透了的身體還有一點難受,可他並不擔心,他知道他很快就會舒服了…….

  模模糊糊中,韓玄飛感覺到旗奕小心地把他抱離床鋪,脫下他的衣服,用溫熱的毛巾拭去他身上所有的不適。隨後,一條大大的幹毛巾把他全身裹了起來,輕輕擦幹他的每一寸的肌膚。

  韓玄飛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,任旗奕爲他忙碌著。換上了幹淨的睡衣,再躺回床上……床也不再潮濕,而是柔軟幹爽地包圍著他,帶著一點他最喜歡的雨後原野的清香……

  “好好睡,我在這裏陪著你……我的寶貝……”一個吻落在他的臉上,溫柔得象窗外輕飛的櫻花。

  韓玄飛舒服得輕哼了一聲,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,終于沈入了深深的睡眠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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滿院櫻花盛開,在暖日柔風中搖曳生姿。粉色的櫻花瓣隨風如雪花般飄飛,落英缤紛,嬌豔不可方物……

  韓玄飛坐在輪椅上,花,落在他的頭上,身上。他伸出手接住嬌嫩的花瓣,端詳著手裏的淡紅,擡起頭……漫天的櫻花雨……

  短促而燦爛的一生!在生命最豔麗的時候隕落……武士精神!他閉上眼,感受著花瓣輕滑過臉上的觸覺……苦笑…….

  無論他怎麽努力,他就是站不起來,連把自己的身體稍稍撐離輪椅的力量都沒有……永遠得依賴別人才能生活,沒有一點的自理能力。

  要多久才能恢複?當年雄心勃勃的自己象是一個久遠得褪了色的夢,飄渺虛幻。可這個夢有時卻又鮮明得讓人無法正視,它在自己面前輕篾地笑著,提醒著自己……

  什麽都失去了,所有的理想、所有的追求……曾經付出的辛勞和汗水,現在想起來竟如此可笑。短短幾年的警察生涯,如昙花一現!

  殘掉了的身體唯一能做的就是,伸出還有點力氣的右手,接住幾片落下的花瓣……

  康複?幾時才能恢複?恢複到原來的身手已是不可能了。他還記得那位老醫生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,跟他說,堅持下去,過幾年,他就慢慢的能自行走路了……

  慢慢的能自行走路……只能走……

  每次的季節變化,他都得忍受全身每一處的關節酸痛。那種痛,讓他幾乎要滿地打滾;每一天。他都只能讓人抱在懷裏換衣洗澡;每一次,他都得在人視線下,張開腿解決本該是一個人在廁所裏做的事…….

  他日複一日的忍受這種身心上的雙重折磨,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自己慢慢走路?不能跑、不能跳、不能開車,天氣稍微一變,就又得躺回床上重複這種非人的日子!

  我的人生就要這樣走完?當一個廢物,在旗奕施舍的愛情中,屈辱的生活?若他厭煩了。我要何去何從?一個人孤伶伶的,在陌生看護的眼下渡過漫長的余生?

  我的生活就非要依賴一個把我折磨成這樣的人?依賴一個用那些方法侮辱我的人?我才不到二十七歲……幾時是個盡頭?

  我再也不可能和他平等的相處、不可能和他抗衡……他會永遠的高高在上,我一輩子都只能依賴他,仰視著他……我無法忍受!我不要這樣的日子!我恨你!恨你……

  韓玄飛心裏一陣疼痛,淚湧上,濕了眼……他把頭垂下,埋進手臂裏……

  旗奕……

  旗奕……

  你爲什麽要那樣對我?你可以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死我,可爲什麽要那樣對我?

  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,染濕了衣袖……

  我恨你對我做的一切!我不要你現在恩賜的愛情……

  與其當個只能依靠別人才能生活的廢物,不如就象日本古時的武士,活得快意,死得壯烈!

  可我……

  …….死都不能!死都不能!我一無用處!

  一無用處……

  旗奕……

  “玄,不要想太多了。你只要記住我愛你!我會永遠在你身邊陪著你就好了,其它的什麽也不要想……等你身體好了,我們就去環遊世界,吃盡天下美食!玩累了,我們就在自家院子裏,看著花,喝下午茶;傍晚,我們就牽著手去散步,……

  我們永遠在一起,不會分開的!”旗奕並沒有強迫韓玄飛擡起臉,只是輕摸著他的頭發……

  “我們結婚好嗎?我們先在日本辦個儀式,讓我哥來給我們證婚。然後我們到允許同性結婚的國家去,再注冊結婚!”

  韓玄飛吃了一驚,傻傻地看著眼前正視著他眼睛的旗奕……

  “我們結婚吧,玄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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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先到旗奕住處的旗揚看著眼前的弟弟,無可奈何地搖搖頭:“傻家夥!”。剛一開口,眼裏就有一陣濕熱湧起,他趕緊垂下頭。停了會,他才把手裏的禮物交給弟弟:“祝你新婚快樂!”

  旗奕臉微微紅了起來,低聲說:“謝謝你,哥!”他手裏拿著旗揚的禮物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,只是內疚地看著旗揚。

  旗揚先笑起來,“傻站在這幹嘛,還不快去招呼客人!今天他們可是准備把新郎灌醉的,你趕快去巴結他們一下,好讓他們等等手下留情……”

  “哥,”旗奕打斷了旗揚故作開心的話,“對不起!我、我……”

  旗揚搖搖頭,“自家兄弟說這些做什麽?”他感情複雜地看著旗奕,象從小到大常做的那樣,寵愛地弄弄亂旗奕的頭發……“你幸福就好!”

  “哥……”旗奕一下哽住了,他一把把旗揚緊緊抱在懷裏,“哥、哥……”

  “好了,大喜的日子,別哭呀!”旗揚還想開兩句玩笑活躍下氣氛,卻也覺得喉嚨酸澀得說不出話來。他抱著心愛的弟弟,滿心酸楚地說:“答應我,無論如何,你都要幸福!”

  “我會的!我得到他,我是最幸福的!哥,你放心!”

  “你覺得幸福就好!”

  旗揚在心裏長歎了一口氣,推開了旗奕,笑著拍拍他的臉,“好了,好了,又不是媽送女兒出嫁,笑死人了。你快去招呼客人吧,我先進去了。”

  他偏過頭,不想讓旗奕看到他紅了的眼,匆匆進了屋。緊跟其後的黑翼,冷著一張臉,把一個紅包放到旗奕手裏,從嘴裏擠出一句:“恭喜!”看也不看他,幾步追上旗揚。

  旗奕拿著黑翼的紅包,苦笑了一下――旗揚那邊的兄弟一定很氣自己……他甩了下頭:不管了,只要能永遠跟玄在一起,什麽都不再去多想了!

  他把紅包塞進口袋裏,向客廳走去……

  “奕哥,恭喜!”“奕哥,新婚快樂!”……

  面對一屋的人,旗奕一下愣住了,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人來。不僅自己原來的手下全來了,連旗揚的手下也來了不少。大家都笑著圍上來,向他說著祝福的話,把一個個紅包遞給他……

  同性結婚,在中國人眼裏算是相當荒唐的一件事吧,更何況其中一個,還是害死他們的兄弟、把他們逼得有國不能回的仇人……可他們爲了他,竟還是接受了……

  旗奕感動得兩眼發熱,平日裏談笑風生,長袖善舞的他,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

  劉明致看到旗奕有點失態,趕緊笑著說:“奕哥頭一次看到這麽多的紅包,傻掉了?”

  他接過旗奕手裏的紅包,“讓新郎自己捧紅包多不象樣,我是結過婚的人,沒辦法當伴郎了,可這裏還是有未婚小夥子的嘛!”

  他話音未落,小方就已經使足了勁擠進人群,舉著手大叫:“我、我!我要當奕哥的伴郎!”

  劉明致斜著眼看看他:“這麽激動?是真想當伴郎,還是想攜款潛逃呀?”

  “攜款潛逃!我連包都帶來了。”小方拿出一個皮包,把劉明致手裏的紅包直往裏塞,裝出一臉的財迷樣:“錢!錢!你是我的最愛!”

  滿屋的人轟笑,旗奕也禁不住笑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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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韓玄飛坐輪椅上被推進餐廳,看到裏面擺了四、五張圓桌,都幾乎坐滿了人,一絲錯愕掠過總是平靜冷漠的臉上。

  牆上的大紅喜字豔得晃眼,粉色的氣球飄浮在半空中,成束成束的鮮花推滿了房間――今天是他的婚禮,平生第一次,也應該是唯一的一次……他淡淡的眼神掃過這一切,落在了今天的另一位主角身上……

  穿著正式黑禮服的旗奕,氣宇軒昂、俊帥得讓他一時竟無法移開眼。他就這樣傻傻地看著他,看著他走過來,象一個帝王……

  走到他面前的旗奕彎下腰,一個清爽的吻落在他的唇上。隨後,韓玄飛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扶起,靠在寬闊溫暖的胸膛裏,慢慢地走向主桌。

  “今天你是我的新娘!玄!”旗奕在他耳邊低語。

  什麽?!鬼才是你新娘呢!

  韓玄飛一聽這話,一下怒火沖頂,來不及細想,就惡狠狠地瞪了旗奕一眼。剛一瞪完,他就後悔了,垂下頭,不去看旗奕臉上立刻露出的開心笑容。

  旗奕被韓玄飛一瞪,高興得合不攏嘴。他的玄終于有表情了,假以時日,他一定會看到他更多的表情,也一定會看到他的笑臉的!

  抑不住滿心喜悅的他讓韓玄飛小心地坐下,確定他坐得舒服了,又俯在他耳邊低聲說:“要不,今天我是你的新娘好了!”

  太過興奮,讓他的聲音沒控制好,這句話講得滿桌人都聽到了。全桌爆笑,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,大家又笑又叫,打趣得旗奕滿臉通紅。他偷偷看了眼韓玄飛,看到他並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,這才開始笑得張揚,一句句回敬過去。

  等大家靜下來後,旗奕高聲說:“今天我旗奕結婚,非常感謝兄弟們捧場!這裏沒有新娘,只有新郎。我們兩個都是新郎!我旗奕今生今世誓與韓玄飛爲伴,永不分離!這裏的兄弟都是見證!”

  他笑地轉回身,把韓玄飛扶離椅子,面對著自己,等他站穩後才松手。接著,他從懷裏拿出一個藍色的絨盒,“啪”的一聲,盒子打開,兩枚樣式樸素的銀色戒指並列在深色的絲絨上,閃著柔和的光澤。

  旗奕握住韓玄飛的左手:“這是我專門定制的婚戒,白金的,背面刻著我們的名字。你看……”他把戒指舉起。在燈光的照耀下,韓玄飛看見戒指的背面果然有自己和旗奕的名字,不知怎的,他的臉就紅了起來。

  旗奕握住韓玄飛的手,就要把戒指給他戴上。韓玄飛皺了一下眉,想縮手,卻被旗奕緊緊拉住不放。戒指套進韓玄飛修長的手指,旗奕又不動聲色地強迫他拿住另一只戒指,自己把左手的無名指伸進那個小小的銀圈裏。

  衆人歡呼起來,旗揚拿起兩杯酒,遞過來:“祝你們百年好合,永遠幸福!”旗奕深深地看了旗揚一眼,笑著接過酒杯,一飲而進。

  韓玄飛的手被旗奕緊緊握住,無法動彈,只得連忙把頭偏開,想避開旗奕遞過來的酒。旗奕直視著他,目不轉睛……把酒再次飲進,卻猛地抱住韓玄飛,用嘴堵住了他的唇。

  韓玄飛大驚,還來不及閉上牙齒,酒的辛辣已順喉而下,整個人都隨之熱了起來。他無力掙紮,任旗奕借著喂酒,把舌頭伸進來,輕輕地卷上他的舌,挑逗著,又眷戀不舍地退了出去。

  他的頭暈了,不只爲酒。他心裏過大的仇恨讓旗奕每次想吻他時,都轉頭拒絕。而這個久違的吻,象春夜裏清清淡淡、似有若無的馨香,滲進料峭的寒風中,讓人帶著一絲對幸福的期盼……

  旗奕……他心中只有這一個名字在低聲地回旋,旗奕……

當旗奕松開他時,韓玄飛已根本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,軟倒在旗奕寬厚的胸膛裏。旗奕愛惜地抱著他,一邊邊地撫過韓玄飛的頭發,轉過臉,有點歉顔地對周圍看傻掉了的人笑笑。

  旗揚對這個做事向來肆無忌憚的弟弟白了一眼,站起身,拿著酒杯對大家說:“今天是我弟弟的大喜日子,大家不醉不歸!誰等等還能走著回去,誰就不是哥們!”

  他的話打破了因不習慣看見同性接吻而有些尴尬氣氛,大家又熱乎起來,發揮起北方漢子的豪爽,開始互相頻頻灌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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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景象迷離虛幻,噪雜的人聲在耳邊不真切地響著;旗奕的笑臉,送到嘴邊的佳肴,都那麽朦胧……韓玄飛混混噩噩的頭腦裏,只有一個念頭:

  我竟然連他的一個吻都抗拒不了……

  他把我交給別人隨意地玩弄、讓我光著身子示衆、讓……面前這些喝著酒笑著說恭喜的人,有多少看過我被那樣的羞辱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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